几天前夜里做梦，竟梦到了那个小村。那个小村在济源留庄西边。抗日战争时期，留庄有个葫芦队，地方武装和民兵把好多葫芦拴绑在一起，形成能在水中漂浮的筏，利用黄河分出的渠汊，神出鬼没，同日伪军作战，把敌人搞得晕头转向，被传为佳话。在这些佳话中，有没有那个小村的荣耀，不得而知，而那一带的村民，在抗日战争中的先锋作用却已载入史册。

　　黄河小浪底水利枢纽大坝建成后，水库还没有蓄水，那年春末夏初，我去济源采风，几位朋友安排两项活动，一是去大坝上游的孤山峡、龙凤峡、八里峡，那里俗称 “八里胡同”，群山壁立，峰峦叠嶂，黄河在峡谷间蜿蜒东流，既有动态美，又有静态美。我曾去过两次，留下难忘印象。蓄水后将切换成另一种画面，这次去等于向原来那些画面揖别。二是去小浪底下游黄河段漂流，因为大坝还没拦水，黄河还是原来状态，水库蓄水后，为调节流量，河道可能变宽，水会变深，增加漂流风险。

　　乘坐当地农民艄公撑的木船，我们开始漂流。那天风和日丽，水面基本平静，荡着涟漪，木船慢悠悠地行进着，偶遇漩涡，艄公深谙水性，眼明手快，船篙左划右点，尽管木船有点颠簸，甚至转个不大的弯儿，但有惊无险。大家看着，说笑着，有点物我两忘的感觉。

　　船行约五六公里，主河道发叉，分出一条小河，向东北方向流去，艄公将船靠岸，我们下船。柳树下野炊后，我们顺着小河走，约半个时辰，有个小村出现在面前。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几棵高大的梨树。人间四月天，大自然慷慨地把美撒向大河南北，树绿了，草青了，梨花放白了。梨树的花朵大，满满当当地笼罩着几棵树，白得耀眼，白得纯洁。有花有香便有蜂有蝶，蜂在浅吟低唱，蝶在翩翩起舞，画面美丽动人。

　　梨树东边是小河，隔岸有沙滩，沙滩上生长着灌木，季节让一丛丛灌木变成一团团绿。河面上有木棍和木板搭的便桥，有人不知在沙滩上点种什么。沙滩土质贫瘠，还没引水灌溉，收成如何，很难预料。但是，春天来了，种下希望就有希望。

　　进村第一家，门前卧着两头牛，一头牛闭着眼睛，悠闲地在倒着沫，一个小牛犊蹦蹦跳跳，围着另一头牛撒欢，那牛站起来，小牛犊拱在它的胯下吃奶;吃奶也不安分，一边吃着，一边用头顶撞着。

　　第二家门旁有几只羊，有小羊羔在跪着吃奶，眼睛望着“妈”，憨态可掬。

　　村里只有一条街，从东到西，房舍多为土坯草房，苫着麦秸，多呈黑褐色;泥土垛的院墙，都安着用荆条编的柴门，形成一个个典型的农家院落，简陋而古朴。村民们正在吃午饭，还是多少年来的老习惯，都端着碗在当街吃，见了我们，都说吃点吧，回家喝口水吧。农民的礼数很朴素，客套却不显虚伪。

　　我们进了一个院子，那家用机器把带壳的花生剥成花生仁，然后轧成油，往乡里的饭店送。主人五十来岁，淳朴而热情，连忙端了一小盆花生仁让我们吃。一个年轻女子，估计是他的儿媳妇儿，怀里抱着孩子，坐在捶布石上喂奶。院里有鸡在觅食，有的还扇动翅膀。几只鸭闭着眼睛，挨墙卧着晒太阳。墙角猪圈里的猪不时哼哼着。农家气息很浓。

　　村子很小，总共30来户人家。树很多，每家房前屋后都是树，树都绿了，有的还开着这样那样的花，罩着那些简陋的茅屋和一个个院子，使整个村子颇具风情。

　　通过电话联系，汽车在村子西口等我们。西口很不显眼，被一片树木遮掩着。司机说这个小村三面环水，不熟悉的人，转几个圈儿都进不了村。

　　司机的这句话，使我想到了陶渊明的《桃花源记》。《桃花源记》写武陵渔人遇到一个村子，也就是所谓的“秦人村”，入口处极狭窄，进去后却豁然开朗，“阡陌交通，鸡犬相闻”。因与外界长期隔绝，村人竟“不知有汉，无论魏晋”。一次去张家界开会，回长沙时我曾去过位于湖南常德武陵源被称为“世外桃源”里的那个 “秦人村”，在那里展开想象，似乎可见陶渊明文中描写的景象。但《桃花源记》毕竟是文学作品，难免虚虚实实。有趣的是，时间由东晋穿越到今天，那里竟开发成了旅游景点，游人熙熙攘攘不断。

　　可能由于这样的诱因，当我站立在黄河岸边这个小村村口的时候，脑子里竟涌出一个想法，就是这个小村离小浪底水库大坝较近，又有独特的地理优势，还有幽静古朴的村貌，淳朴的乡风，能否以此为依托，开发观光旅游项目，把小村的经济搞活。我曾去过离省城很近的一个地方，那里有丘陵，也有沙丘，附近村民就依地形地貌，栽种桃树、杏树、梨树、枣树和樱桃树，还点种花生，栽红薯，春天有花，夏秋有果，游人就乐于去那里赏花、摘果、刨花生、挖红薯，论斤计价，增加收入。我正在这样想的时候，汽车发动了……

　　这是十几年前我的一段经历，不料事经多年，竟出现在我今天的梦中，而且场景大同小异，曾经的情节和细节也几乎没什么变化。尽管这是梦，想想怪有趣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