睢阳古城北门

　　【豫网讯】豫东商丘睢阳区，有座古城，是“国家历史文化名城”。它保留着完整的内城、城湖、城郭，从空中俯瞰，像枚巨大的圆形方孔铜钱，从外向内，依次是夯土圆形城郭，八千亩城湖，和四四方方城墙围合的内城。

　　城外有水，水中有城，城湖一体，交相辉映。水，点亮了这座城。

　　这座古城，从4000多年前帝喾都亳开始，到商汤、周宋、汉梁，到元、明、清朝，国都、郡治、州府更迭，历史遗迹、人文景观丰盛。

　　当下所存城池，为明清时所建，十分完整，成为“中原地区唯一保留下来明清府级城市遗址”。

　　内城，八千亩城湖环绕，城墙密实拱卫，面积不过1.13平方公里。

　　“明清小小内城中，曾居住八大家七大户，前者是官宦世家，后者是大富家族，他们庞大的院落，占了内城六七成地面。下余地面，给了府治县治双重行政机构，绝大部分老百姓住在城郭外。”商丘市睢阳区宣传部副部长曹珂铭介绍。

　　明嘉靖至清初120余年时间，小小内城，出过两位大学士(宰相)，五位尚书，十多位侍郎、巡抚、御史、总兵，出过三品以上官员的家族有一二十家，还有众多著名文人。

　　古城，至今仍留存着这些家族20余处四合院，多为横向排列纵向延展的多重院落。

　　小小古城，百余年间，如梁启超所言：“生斯邦者，闻其风，汲其流，得其一绪则足以卓然自树立。”

　　小小古城密集出现的华丽家族，史迹如何?家族生活又是何等样貌?

　　◎闹龙街上沈阁老

　　古城内游走，笔者先来到内城北门里闹龙街，明万历年间礼部尚书沈鲤(人称沈阁老)曾居于此。

　　闹龙街是内城典型老街，街口蹲坐两个石狮，石板小街长300多米，4米多宽，古色古香。

　　沈鲤是万历皇帝老师，脾气耿介，爱认死理，不屑圆滑处事的。

　　黄仁宇《万历十五年》中记载，沈鲤在文渊阁大门旁立块木板，写着“做官十项戒律”，每天上班低声诵读。不久同僚有流言，说他施法诅咒。皇帝让人取来木牌看，把造谣者骂了一顿。

　　他和皇帝相处也认死理。德妃郑氏生一子，万历要封皇贵妃。沈鲤认为恭妃王氏生长子不封，生了三儿子的郑妃要封，不合规矩。他上书请封恭妃，万历不同意。沈鲤反复递奏折，万历真是“大写的尴尬”。

　　1615年，沈鲤在商丘病逝，时年85岁。万历很难过，派河南布政司六次谕祭，赐御笔“责难陈善”、“肖德世臣”两块匾。元老重臣，盖棺定论。

　　沈鲤所居闹龙街，有个故事。相传万历有一次专程到古城看老师，走到街口下车步行，以示尊敬，街里冲出一群孩子，围着万历扯龙袍揪耳朵，嘻嘻哈哈。万历很生气，沈鲤笑道：“圣上，臣门前这条街叫闹龙街，圣上是真龙天子，过闹龙街被孩子闹，是天意，圣上应该高兴呀!”

　　◎桃花扇底送南朝

　　“内城明清官宦大宅，必看的是侯府和壮悔堂。”曹珂铭道。

　　来到内城刘隅首东一街，看到高门大户的侯府，院落整齐完整，有七八百平方米。

　　侯府南侧对面，是侯恂之子侯方域壮悔堂，有五六百平方米。

　　侯执蒲为1598年进士,任过御史等职，长子侯恂，也是进士，任过户部尚书等。侯执蒲另一个儿子侯恪，任过负责记录皇帝日常生活的起居注，后任南京国子监祭酒。父子三人，仗义执言，刚直不阿，和东林党人意气相投。

　　“对于任何一个人物或群体来说，历史评价总有时限的，道德评价，却有着相当久远的超越性。”

　　侯氏家族，因气节被古城人敬重。

　　侯府对面壮悔堂，是座精巧四合院，正面坐北朝南主楼，两层砖木结构，雕梁画栋。

　　一楼正堂，有侯李两人雕像，侯方域着白衣拿折扇昂然挺立，李香君娟秀而忧伤，着红衣，坐琴桌后低首抚琴。

　　院落西侧，有翡翠楼，古城人传说李香君曾住，称为“香君楼”。上了楼，看到铺设的香君卧室。

　　侯李“桃花扇”之恋，古城明清史上最旖旎一笔，只是下场悲凉。

　　侯方域是清初散文三大家之一，有《壮悔堂文集》十卷。

　　崇祯末年，22岁侯方域到南京应试，与陈贞慧等人被誉为“匡扶天下正义”的四公子。

　　秦淮河畔，他与“秦淮八艳”之一、16岁的李香君相遇，才子佳人，风情无限。

　　两人私订终身，侯方域把家传宫扇作定情物赠李香君。

　　阉党阮大铖拉拢侯方域，被香君严词拒绝。阮怀恨在心，要买香君赠予权贵为妾。香君不从，以头撞桌，昏倒于地，血溅桃花扇。侯方域好友、知名画家杨龙友提笔就斑斑血痕勾勒几枝桃花，此即“桃花扇”。香君托人把扇送给侯方域，以明心迹。

　　依据故事，孔尚任写出名剧《桃花扇》。张爱玲感慨：“普通人的一生，再好些也是桃花扇，撞破了头，血溅到扇子上。就这上面略加点染，成为一枝桃花。”

　　《桃花扇》故事太有名了，侯李结局产生多个版本。其中一个版本是，侯李历劫重逢，回到古城住进香君楼，两人白头到老。

　　走进壮悔堂，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：香君隐姓埋名住进侯家，身份暴露，不为侯府所容，被赶到城南侯氏庄园，郁闷而终，年约30岁。侯方域回家后，为香君修墓立碑，称“卿含恨而死，夫惭愧终生”。两年后，侯方域也病逝。

　　“秦淮八艳”中，李香君、柳如是、陈圆圆等，在天崩地裂，士大夫难以保全气节之时，以身殉道，表现出完美的精神人格。

　　侯方域曾为李香君写《李姬传》，文章无一字写容貌，但一个坚持政治和爱情操守的奇女子跃然纸上。史学大家陈寅恪，穷十年之力，为柳如是写80万字《柳如是别传》，也正是“窥见孤怀遗恨，有令人感泣不能自已者”。

　　◎四世词馆翰林家

　　侯方域、陈贞慧后人，依然续写父辈传奇。

　　陈贞慧是江苏宜兴人，名门望族。与侯方域同在南京游学，约定儿女婚姻。当时陈的四儿子陈宗石两岁，侯的三女儿3岁。

　　“两家是世交，侯方域祖父侯执蒲与陈贞慧之父陈于廷同为御史，皆东林党魁，侯方域之父侯恂又与陈于廷一起和魏忠贤斗争被罢官，两家几代人志趣相投，患难与共，成就千里姻缘。”睢阳区博物馆副馆长施长河说。

　　明末，陈氏家族家道中落。1657年，14岁的陈宗石来到商丘，侯方域已过世3年，侯夫人常氏守诺嫁女，并将侯氏东园作嫁妆给了三女儿和三女婿陈宗石。陈宗石自号“寓园”，宜兴陈氏从此落居商丘，陈宗石为一世祖。

　　陈氏从二世履中、履平“兄弟御史”起，进入辉煌期。

　　先是二世掌门陈履中的长子淮，官至贵州巡抚又迁江西巡抚，乾隆帝赐他御笔“福”字匾。

　　二世二门陈履平后代，出了4个翰林。陈氏一世祖传至清末第7世，60余人家族，出大小官员30余人，这是很惊人的数字。人称“四世词馆翰林家”。

　　侯家陪嫁宅子，叫陈家老宅，自东马道北2街(孝字街)西至凤池街，北至大同10街，是当年侯氏东院。

　　来到陈氏老宅，看到其存留建筑，是一处三跨四进四合院式建筑群。

　　陈家老宅南侧，是陈家大院，为陈氏第7代陈文鑑经营多年置办。

　　陈家大院，占地面积一万多平方米，建筑70座，200余间，距今有180多年历史。

　　走进陈家大院东大门，看到四纵相通、四横相连、五门相照格局的四合院落。东二门、北二门内各设影壁墙。院落内，历经百年的皂角树，见证了一个家族的数代锦瑟繁华。

　　◎老宅藏宝故事多

　　在陈家大院内，看到一处玻璃房，罩着几堵断壁残垣，向游客们对比展示宅院未整修前破败模样。玻璃房附近，曾挖出藏宝。

　　“2015年10月29日，修缮院落挖下水道建时，挖掘机铲下去，一个罐子碎了，大银元宝直接露出来了。用布孔技术把周边土过筛，得到马蹄形大银元宝12个，小银锭子82个，白银总重达4万多克。”睢阳区文化旅游局陈博道。

　　古城明清故居太多，南城门内侧美人胡同文化街区内，整修明清大家族叶廷贵故居时，也发现了藏宝。

　　藏宝处，中间是宽大堂屋，西侧是二层楼，二楼低且矮，仅开了两扇小窗户。“第一次见它，就觉得怪。两层楼建成一层半，好像怕承重。”陈博道。

　　中间堂屋最西侧，近墙根处，有一尺宽地面，其下全空。有心的人，穿双高跟鞋走上去，发出的声音都不一样。打开地板，一条空甬道赫然在目，下到甬道内，穿过西侧拱形小门，假二楼地下，是将近30平方米的密室。

　　叶家旧居，随着新中国成立后居民的入住成了大杂院。上世纪90年代，有人在此开了一家“聚宝大酒店”，这间房，是仓库。

　　此次拆迁改造，密室才被发现，密室内发现藏宝，有各种银圆1500多块，还有长条形小金块及多种金首饰。古城人笑谈：“聚宝大酒店果然聚宝呀。”

　　古城里，四合院老房子太多太多，一处处踏访，令人喟叹不已。

　　难忘西南城墙脚下，睢阳区委党校北侧明清大宅柴家大院，依然是横向排列纵向延展的多重院落。

　　近期柴家大院清拆保护中，居民大多搬迁，唯老屋兀自寂寂而立。

　　站在一处完整四合院内，正房还好，偏房有塌毁，人一退出，植物格外繁茂，院中心灌木高齐屋檐，开黄花藤蔓盖满了墙，紫色镶银边小喇叭花沿墙根，开得热闹极了。

　　站在暴烈秋阳下的废院中，令人顿生恹恹之感。

　　古城，如没这些四合院，以及居留其中的华丽家族，就显得平庸和乏味了。曾经的富贵荣华风雨沧桑，曾经的趣闻轶事家族传奇，足够我们高瞧低看，摭拾梦片。盘桓遐想间，小院门窗似有开合声吱呀响起，老屋的主人，又回来了吗?

　　他们不是过客，是归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