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芝麻叶 □潘新日
时间:2020-09-10 07:29:47 | 来源:河南日报农村版 | 作者:

  实际上,人,需要到了一定年龄,才会对一些食物感兴趣。比如:红薯叶、芝麻叶、十香菜。这些野味道,都带着乡野气,有老的感觉。

  走亲戚,或在饭馆就餐,能有碗芝麻面条,算得上是一件奢侈的事情。芝麻,长在乡下的地里,芝麻叶几经辗转,走上餐桌,那肯定是有心人的特意安排。不然,久居城市一隅的乡下人,或土生土长的城里人,想吃到用芝麻叶做的饭,或菜,真是不易的。很多时候,土里长出的原汁原味,只可以想。

  我一直把晒干的芝麻叶称作披着黑袍的老僧,泥土的味道,都在修行里。

  村子里的田都是规划好的,哪些是水田,用于插秧,哪些是旱地,用于种红薯、种大豆、种芝麻。种田的人,好吃的,都在地里长着。

  很小的时候,就陪着大人到地里打芝麻叶。一场雨过后,芝麻“呼呼”地往上蹿,仿佛一夜之间,芝麻就蹿出老高。起先,在芝麻地,还可看见小伙伴的脑袋,雨过天晴,再走进芝麻地,人,已经被芝麻淹没了。不喊,真不知道,人在哪里。

  我们都是细皮嫩肉的,芝麻叶上面有一层细毛,一碰上,就感觉到痒。天气热得很,人,站在芝麻地里,没有一丝风,一个个的,闷得直冒汗,上衣湿透了,也顾不上,只管用手不停地挠着发痒的地方。干完活儿出来,每个人的脸上、胳膊上,都有自己挠出来的一道道红印子。如果不是大人看得紧,我们无论如何是不愿意干这种活儿的。大人们喜爱吃的芝麻叶,我们也是不屑一顾的。那个时候,我们内心是拒绝它的。我们一直认为,芝麻叶是穷苦人家的果腹之物,是没有办法的办法。吃够了的东西,看都不想看。

  不过,烦躁、无奈的劳作,有时候也会生出一些乐趣来。芝麻一节一节地踮着脚尖,顶着一头紫的、白的、红的喇叭花,把花香送给天空。那一个个小喇叭,在内心里吹奏着自己的歌。细长的蕊,从小喇叭里伸出自己细长的腿,无聊的时候,我们就尖着手把花蕊从小喇叭里拽出来,然后,放在嘴里嚼,细小的甜和微微的青,便在味蕾里开出花朵,好美的感觉,我们称它为“糖丝”,真的假的,不重要,重要的是那种享受,永远地留在记忆里了。

  打芝麻叶是个苦活儿,跟在大人屁股后面,感觉那些叶子都是可恶的,也不好好摘,就东张西望地乱瞅,主要是寻找蝴蝶和蜜蜂。尤其那些多姿多彩的小蝴蝶,轻轻地扇动着一对小翅膀,一会儿落在这朵花上,一会儿落在那朵花上。观察久了,我发现,它极少落在绿叶上,仿佛就只有它才是爱花的。不过,我们很少去惊扰它,任它自由自在地在花朵上跳舞,用来给我们枯燥的劳作增添乐趣。

  打芝麻叶的时候,我也不讨厌蜜蜂,我喜欢它在喇叭花里钻来钻去的样子。我知道,它们忙忙碌碌是为了采蜜,是把更多的甜送给人类。我仔细观察过蜜蜂采蜜,它后面两条毛茸茸的腿,沾满了花粉。和它相比,我感觉自己渺小了很多,干活儿也不再偷懒了。

  有一次,我眼看一只蜜蜂,钻进了芝麻花里,想都没想,我赶紧用手捏住喇叭口,我想看看,没有了空气,蜜蜂会咋样。要说,蜜蜂还算聪明,它在里面“嗡嗡”地叫着,显得很着急。我有些得意,咧着嘴,偷偷地乐着。可能是急了,突然,它扭过头,透过喇叭花,狠狠地在我手指上蜇了一下。立即,一阵钻心的疼涌了出来。下意思的,我松开手,蜜蜂展开翅膀逃走了。我一脸的无辜,用手捏着手指头,直冒冷汗……自那以后,再看到蜜蜂钻进喇叭花里,我都会躲得远远的,生怕不小心,惹怒了它,再吃一回苦头。

  芝麻叶打回来,大人们就到池塘里洗,洗干净后,他们把芝麻叶放到大木盆里搓,先把芝麻叶里黏黏的绿汁液搓出来,然后再洗,洗干净后,放到锅里煮。煮熟后,再揉,揉干汁液后,捏成团。然后,拿到外面晒,晒干后,收起来,等到冬天,没有青菜的时候,当青叶用。

  如今,条件好了,大人们就不晒芝麻叶了,捏干后的芝麻团,直接放进冰箱冷藏起来。啥时候需要,拿出来一化,直接就可以用了。依然是青青的样子,很好看,也没有晒干后的灰尘气。

  走到哪儿,有碗芝麻叶杂面条摆在面前,你能说不是件很幸福的事吗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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