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瓜之恋
时间:2016-07-16 07:37:30 | 来源:焦作日报 | 作者:吕秀芳

  一种食物的滋味可以穿越岁月,绵长悠扬。它平时蛰伏在你的心底,默默无语,一旦被外界的某种感觉叫醒,它便不再静默,它会摇醒你的记忆,轻叩你的味蕾,让食物的滋味牵引着你,让你欲罢不能……

  这样的食物在我的记忆中地瓜当属一例,胶东人称红薯为地瓜,它是粮食的一种补充。

  每年地瓜下来的时候,早饭和晚饭基本上是地瓜、米汤和咸菜,即使吃玉米面窝头,也要搭配上几块地瓜。刚开始吃个新鲜,天天吃、顿顿吃,胃就有点受不了。

  于是,妈妈就变着花样来改善我们的生活。她老人家藏着绝活儿呢。小时候最喜欢吃妈妈做的地瓜干。一种是将地瓜煮熟后剥皮,再用刀切成片,晒干后收藏在瓷瓮里捂着。捂过一段时间之后,瓜干的表面就会泛起一层白霜,跟柿干上的柿霜一样,甜甜的,据说是葡萄糖的结晶。这个时候,地瓜干就好吃了。上好的地瓜干软硬适中,白色,咬一口,里面的肉金黄透明,宛如琥珀一般,吃起来有韧劲儿,有嚼头。晒瓜干可是一门技术活儿,只有心灵手巧的人,才能晒出好的瓜干来。每天上学时母亲都要往我们的书包里放上一把地瓜干,权当我们的课间餐。

  另一种是把生地瓜切成细长条,晾晒,干透后,放入大铁锅中,和洗净的大沙砾一起干炒,直到地瓜条变得焦黄焦黄的才出锅,放凉后,地瓜干脆香焦甜。那时,我们常常把地瓜干当零食吃。

  上大学后,我和同样来自胶东半岛的阿丽,不管是风和日丽还是细雨霏霏,我俩都要在星期天的早晨细读淮北的小街,袭击沿街的风味小吃,什么麻辣豆腐干、五香萝卜条、怪味胡豆,可我俩最喜欢吃的还是淮北的烤红芋(淮北人叫地瓜为红芋),用手帕包着冒着热气、流着甜汁的烤红芋,一边狂吃大嚼,一边高谈阔论,从顾成的“黑眼睛”到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,从街上流行的连裤裙到花样翻新的新发型……

  那时还没有“吃货”这一说,但我们上当代文学课,读过汪曾祺的美食系列文章,知道汪老对地瓜的钟爱由来已久。1948年,汪曾祺在上京途中,给黄裳的信中写道:“我对于土里生长而类似果品的东西,若萝卜,若地瓜,若山芋都极有爱好,爱好有过桃李柿杏诸果,此非矫作,实是真情。”

  那时我们常常以美食家自诩,年轻的心贪婪的欲让我们用大学四年的时光将淮北的小吃一一品尝。

  这还不够,每个寒假回来,渔村里长大的阿丽都要大包小包地带回胶东半岛的特产,什么烟台苹果、莱阳梨、炒花生米、大虾干、小乌贼鱼干,还有每次必带的地瓜干。阿丽家的地瓜干做得非常地道,是正宗的胶东半岛做法,我们吃得津津有味。于是,开学后的第一周便成了女生的美食周。

  参加工作后,每年回胶东半岛探亲,年迈的父亲总是在寒冷的冬夜里悄悄地出门,然后兴冲冲地回来,把搂在怀里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打开,里面包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烤地瓜,他老人家把烤地瓜捧在我的面前,“刚出炉的,快吃!快吃!”看着父亲眉毛、两鬓上的霜花,我的心颤抖着。剥开地瓜皮,一口下去,真是外焦里嫩,软软的,绵绵的,甜甜的,我从嘴上甜到心里,暖到心里,那是任何美食也无可比拟的。

  据《农政全书》记载,地瓜原产海外,大约在明代传入我国福建省,并逐渐传播至中原各地。乾隆皇帝活至89岁,是我国历代皇帝中活得最久的一位,这多多少少也得利于地瓜的功劳。相传,一天,乾隆散步路过御膳房,一股甜香味儿迎面扑来,十分诱人。乾隆走进去问:“是何种佳肴如此之香?”一个正在烤地瓜的太监见是皇上,忙叩头答道:“启禀万岁,这是烤地瓜的气味。”并双手呈上一块烤好的地瓜。乾隆从太监手里接过烤地瓜,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,一边吃还一边说:“好吃!好吃!”

  此后,乾隆皇帝天天都要吃烤地瓜。不知不觉中,他久治不愈的一些疾病没有再犯,精神也好了许多。乾隆皇帝十分高兴,夸赞道:“好个地瓜,功胜人参啊!”从此,地瓜就得了个“土人参”的美称。

  勤劳智慧的劳动人民,不断开发利用地瓜,使它的功能更加广泛:可片之,块之,丝之,粉之;可蒸,可煮,可煎,可煨;可饭,可粥,可饼,可菜。地瓜心地善良:饥可饱,胃可暖,便可通,神可提;贫民珍之,贵人寻之,外宾恋之,畜禽迷之。上世纪60年代国家困难时期,地瓜力助天下百姓度过饥荒,得地瓜之恩者不在少数,令人没齿难忘。

  地瓜含有丰富的淀粉,膳食纤维,胡萝卜素,维生素A、B、C、E以及钾、铁、铜、硒、钙等10余种微量元素和亚油酸等,营养价值很高,被营养学家们称为营养最均衡的保健食品。地瓜位于抗癌蔬菜“排行榜”的榜首,当之无愧。

  就连“丑小鸭”的地瓜叶,随着科技的进步,营养学的不断研究,因其丰富的营养价值、多种医疗保健功效,业已蜕变成了“白天鹅”,被营养学家誉为“蔬菜皇后”,地瓜叶成了大众推崇的一种蔬菜,是河南人随锅下面条的最佳绝配。

  地瓜浑身上下都是宝,连发了芽的地瓜也能制成漂亮的盆景。我曾在一家装修古朴的精品店里,被一株长在盘里的地瓜所吸引。地瓜长出的叶子碧绿青翠,生机盎然,看着十分养眼愉悦。小店的女主人告诉我,她特别喜欢地瓜绿植,不仅是它的枝叶吐翠,外形美观养眼,十分容易成活,平时不用打理,而且最重要的是它体现了一种特别积极向上的生命力。她说这些地瓜绿植很有风水能量,是小店的吉祥物。

  我一边琢磨女主人的话,一边仔细端详着。只见高处垂下来的地瓜枝蔓长出的枝苗都是笔直地向上生长,不管地瓜蔓怎么低垂,所有的地瓜叶都面向天空,反挑着向上生长。这让我心中暗生敬意,这是怎样的一种植物啊!它不像很多的花草那样娇贵,要花费很多的心血去施肥、培土、浇水,只要你给它一点水,它就会还你一片郁郁葱葱,每片心形的叶子都努力向上,一眼望去,那蓬勃的生命力会一下子擦亮你灰色的心情。

  普普通通的地瓜,是缘是福,曾养育了父老乡亲,哺育了我的生命。烤地瓜的香味已深深浸染到我的血液里,融入到我的人生岁月中,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愈发浓郁醇香。地瓜盆景带给我的审美愉悦及精神滋养,会点点滴滴晕染在我的生活中、生命里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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