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舅和六舅自小离家，十几年了，外边传说，他兄弟俩在外面当上了大老板，富得流油。

　　六舅回来了，六舅穿着皱皱巴巴的西装，皮鞋沾满泥土，看不清原色。

　　村里人瞅着这位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六舅，充满了失望，人人给他丢白眼。

　　二狗是出了名的混混，好吃懒做，嗜赌如命，地也荒了，房也漏了，媳妇跟人也跑了。昨天，二狗手气背，在大毛家打牌输了不少钱，心里憋了一肚子火，睡到太阳落山，扒拉了几口昨天的剩饭，急着去大毛家翻本，刚一出门，看见了六舅，他恼恨六舅这位形同乞丐一般的发小：你都混成这个样子了，咋还有脸回村见人呢?

　　二狗挤出了假笑：“小六，听说你在外面发了大财?”

　　六舅低声低语：“发啥大财，我在外面包工程盖房，手底下五六十号人，现在遇上了大工程，人手不够，回村喊几个人去招呼招呼，钱不能让外人挣了!咋样，你去我那儿干吧!”

　　六舅从上衣口袋拽出了一盒低档香烟，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，顺手扔给二狗一根。

　　二狗接过，压在耳朵上，自己从口袋里摸出一盒进口烟，揪出一根，自己点上：“工地那活儿又累又脏，起早贪黑，风吹日晒，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儿!我可不去受那洋罪!”

　　大毛和二狗不同，大毛这个人有点小聪明，他在家里设个牌桌，自己当庄家，只要人上了桌子，不管输赢，他落个旱涝保收。

　　昨天，二狗输了个血本无归，照二狗的狗脾气，今天，二狗肯定要来翻本。屋里三缺一，只差二狗，大毛心慌火燎去叫二狗。

　　大毛出门没走几步，在街口碰见了六舅和二狗，大毛与二狗不一样，从小家里条件好，看不起六舅，为啥看不起?因为六舅家穷。

　　大毛没有理睬二狗的挤眉弄眼，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：“小六，你在外头干啥了?外头的水没有咱家的水好喝吧?”

　　六舅低声低语：“哎哟，是大毛哥呀，我在外面包工程盖房，手底下五六十号人，现在遇上了大工程，人手不够，回村喊几个人去招呼招呼，钱不能让外人挣了!”

　　大毛一愣，贴着二狗的耳朵低声说道：“你瞅瞅小六那落魄样，在外面肯定混砸了，他回村里开始朝自己人下手了，这人不靠谱了。”

　　“小六，我有事先走了，有空到家喝酒!”二狗跟着大毛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
　　六舅一个人离开了村子。

　　五舅回来了，五舅坐着大奔驰房车回村了，穿着笔挺的西装，配着大红色的领带，手里拿着一根大雪茄吞云吐雾。五舅在大房车里住着吃着喝着，他走哪儿女秘书跟到哪儿，女秘书忙前忙后给他打着一把遮阳伞。

　　村里人看着这位与六舅一样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五舅，充满了羡慕，人人高看一眼。

　　大毛掏出一盒中华烟，捏出一根，敬给五舅，五舅转手递给了司机，司机接过，压在耳朵上，从车上摸出了两条档次更高的香烟，一人一盒派发给乡亲们，发给二狗两盒。

　　二狗一瞅五舅这架势，认定五舅在外面挣了大钱：“小五，你在哪儿发了大财?”

　　五舅高声大气说：“我开了家建筑公司，在外面包工程盖房，手底下五六十号人了，现在资金有点周转不开，回咱村筹集点钱，当然不会白用，一个月五分利息!公司用谁的钱不是用，钱不能让外人都挣了，我得帮衬帮衬乡亲们，秘书，你代表公司打上借条，盖上公司的印章。”

　　二狗小跑回家，拿着闺女出嫁的彩礼交给了五舅。

　　大毛和村里大多数人一样，办事比二狗稳当，选择了观望：天上掉馅饼，真有这种好事吗?

　　三个月过去了，五舅没有回村，女秘书把利息送到了二狗手上，二狗蘸着唾沫星数钱，笑得脸上看不见小眼睛：“集资这家伙，比赌博来钱稳。”

　　村里家家户户争先恐后集了资，大毛背着媳妇把房子抵押给了信用社，拿着家中所有的积蓄，一股脑儿交给了五舅的女秘书。

　　三个月过去了，五舅没有回村，女秘书没有出现。村里集了资的没人着急上火，异口同声：五舅干的事业大，公司忙，这三个月顾不上回村送利息。

　　三个月过去了，五舅没有回村，女秘书没有出现。村里集了资的人，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异口同声：等着吧，反正钱放在那里生着利息哩。

　　三个月过去了，五舅没有回村，女秘书没有出现。这天，六舅回来了，县政府敲锣打鼓在六舅家大门口挂上了优秀农民企业家的大匾，奖励六舅一部小轿车。

　　二狗抓住了六舅的手：“小六，你哥小五啥时候能回村?”

　　六舅低声低语：“我小五哥犯了集资诈骗罪，数额巨大，让公安局抓走了!这辈子恐怕回不来了。”

　　三个月过去了，大毛住进了精神病院，二狗疯疯癫癫，一边满街跑，一边吆喝：“小六不是骗子!小五是骗子!我是骗子，你是骗子，咱们都是骗子!自己骗自己的骗子!”